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雄 雄 想 起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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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李進文
現任聯合文學出版社總編輯、創世紀詩社主編。著有詩集《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》、《靜到突然》、《雨天脫隊的點點滴滴》等；散文集《微意思》、《蘋果香的眼睛》等。曾多次獲時報文學獎、聯合報文學獎、吳濁流文學獎，以及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首獎、二○○六年度詩人獎、文化部數位金鼎獎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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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oogle鄉愁
我在Google地圖上尋找高雄、茄萣、白雲村、白砂路，路旁我的家，門關著，不知母親在家嗎？或改以俯瞰方式，盤桓，猜疑……
忽然，想起瑞典女詩人賽爾瑪．拉格洛芙（Selma Lagerlof，1858～1940）以童話形式寫成的長篇小說《騎鵝歷險記》，她採取一種俯瞰的視角，故事描寫一個住在瑞典南部名叫尼爾斯的十四歲小男孩，他懶惰、調皮，好作弄小動物。有一天，尼爾斯獨自在家，因為戲弄一個小精靈，而被小精靈用魔法變成大約只有七公分的小人兒。他不小心騎到一隻公鵝背上，被公鵝帶上天空，跟隨著一群大雁去旅行，俯瞰瑞典的山川、地貌、民情與歷史。此刻，彷彿我正像尼爾斯俯瞰故鄉的地景風物。
視角移向海邊，我看見我一個人在海邊跑步。每次回鄉，我都會去海邊跑步。跑步可以讓我專注。專注對抗心中那句「快撐不下去了！」告訴自己再撐一下，一下再一下，半個小時、一個小時，汗水讓人感覺肉體，有肉體真好，它是活的。平時坐辦公桌或書桌，過度使用腦、眼睛，以及敲鍵盤的手指，太習慣了，就忘記肉體。好比我們太習慣故鄉的存在，就忘了故鄉也有它的美麗與哀愁。
跑跑跑，向北一路跑到二仁溪入海口再折返（小時候我們叫「二層行溪」）。橫架在溪口的是南定橋，與北邊的台南市灣裡對望。
想起之前返鄉，大年初一下午，帶孩子們到位於南定橋下二仁溪的「白砂崙自然濕地」，享受靜好的親子時光。白鷺、紅胸濱鷸、高蹺鴴處處留下趾痕，還有招潮蟹、肥碩的彈塗魚，以及水筆仔紅樹林的復育……天光如彩筆，在濕地為雲影描金。
別小看這塊濕地。濕地是重要的環保指標。海岸濕地連接了陸域、海域與大氣，對陸海之間物質傳輸有相當大的貢獻，深具碳吸納能力，濕地亦具有淨化水質、過濾污染物、製造氧氣、調節氣候、形成天然消波塊的海岸保護等生態功能，更是許多生物的棲所。
流經許多鄉鎮的二仁溪或許談不上家喻戶曉，但是，時光拉回到……1970年代，它可是報刊的常客。那時台灣經濟起飛，工業大規模發展，二仁溪遭受嚴重的廢五金熔煉業污染；1986年，甚至爆發震驚國際的「綠牡蠣事件」，銅離子含量超過國家標準值四十倍之多，毒性驚人。它就是當時有「台灣黑龍江」稱號的二仁溪。一條無魚、無蝦蟹、人畜都不敢靠近的「死亡河流」。當時陳映真創辦的《人間雜誌》曾大幅深入報導，引發海內外關注。
二仁溪歷經生活廢水、廢五金、工業廢水，以及溪邊燃燒廢電纜的污染，因為當時台灣缺乏環保觀念。如今，整治後的白砂崙小小一塊濕地，讓我深深感動，因為我知道二仁溪過去曾經受到多大的傷害。在故鄉，看到一片濕地的誕生，那溫暖潺潺流入骨髓。
詩人魯米（Rumi）說「你真正的『家鄉』，是你要前赴的目的地。」我想，每一個人不論去到再遠的地方，心中都帶著一個故鄉。而現實環境裡的故鄉就像磁場，當它慢慢實現「環境正義」，就會產生正向能量，與遊子心中的故鄉相互磁吸。我繼續操作著Google地圖，回憶著我在海邊跑步，回憶著那塊白砂崙濕地，感覺像尼爾斯最終騎鵝跟著大雁返鄉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