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的渡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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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郭漢辰
1965年生，國立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碩士，目前專職文字創作。作品豐富多樣。曾獲國內多項重要文學獎，著有《封城之日》、《記憶之都》、《剝離人》等小說集，以及《沿著山的光影》、《揹山的人》等散文集。FB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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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我十八歲，在鼓山這頭，好友在旗津岸邊，等著我乘坐渡輪前去。
歷經二三十年，我才知道歲月彷若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汪洋，許多往事都沉淪其中，無法窺見事情的真貌。
那次好友究竟為何失約？我忘了詢問他。
只記得我一人，有些落寞地隨著人潮車潮搭上交通船，來到了旗津。
我下船，回頭望向對岸，再也看不清雲煙往事。
時光永遠無法等待我們，它老是用力推著人們前行。
其實，海岸與海岸，看似天涯般遙遠，如果從更高的高度眺望，兩岸卻像是近在咫尺，伸手可及。
那年，我與妻子女兒來到了英國領事館。
我們站在領事館，從高處望去，鼓山與旗津的海灣，看似只要一小步，便可跨越而過，眼前更遼闊的是，無遠弗屆的碧藍海面，無數的大小船隻，紛紛從高雄港騁馳出發，奔向那最遠最壯碩的大海盡頭。
那時女兒還小，她看到好多好大的輪船，在海面上緩緩前進。
她問我說:「大船要開往哪裡啊?！」
我指了指前方：「大船要開往大海的心臟啊！等會兒我們要去旗津喔！那時就可看到更多的船隻了。」
「旗津不就在我們腳下？我們走一步就可跨越海灣了嗎？」女兒天真無邪地說著。
我搖搖頭：「我們從山上這裡很高的地方看去，感覺不會很遠，實際上卻有一段不遠距離。」
沒多久，我們開車下了山，搭上渡輪。
鹹鹹海風陣陣吹來，女兒興奮地數著經過渡輪的一艘艘船隻，彷若這些都是她的大小玩具。
沒想到，那次搭乘渡輪，很快又成了記憶裡的往事。
時光老是快步向前，我們總在後方追著他跑，就算氣喘吁吁，還是追不上時光的疾步飆行。
時間很快來到了今年的春節，我們再次舊地重遊，想從鼓山的哈瑪星碼頭，再次搭船到旗津。
當年只有六七歲的女兒，十多年如同吹一口氣就穿走而過，如今她長得比媽媽還高，雙眼可眺望更遠了，只是不知她是否能看透時光的濃霧，記得和我們搭過渡輪，來到海岸另一邊的陳年往事？
我們走在人龍裡，等著排隊搭乘渡輪。我看她的眼神，她應該早已遺忘童年時的往事。
排隊的人實在太多，我們最終放棄到對岸旗津的念頭。不坐渡輪，我們選擇租借外號「小綿羊」的電動機車，來個小城一日遊。
騎「小綿羊」十分有趣，由於只能加油往前衝，沒有剎車，因而不能騎太快，剛開始車子有些停停頓頓，許多人走得比小綿羊還快，我們只能望人興嘆。
後來騎熟了，小綿羊機動性十足，在傳統鼓山區的窄小巷弄裡，穿梭來去，別有一番樂趣在心頭。
只不過，街上浮動烈日曝曬的熱氣，沒人認出這裡靠近海邊。走在街上的遊客都搶著吃冰，我們也找到了那家端出大碗公的冰店，店內滿滿都是遊客。
「好大一碗冰啊！」女兒的臉，埋在堆積如小山的挫冰裡，彷彿一名尋寶客，尋找清涼的祕訣。
揮別烈日和挫冰後，小綿羊把我們帶到駁二藝術特區。原來城市裡也有這樣的地方，空間夠大，可以散步到無窮盡的遠方，更經常會邂逅鋼鐵打造的公共藝術創作，那個超大的行李箱裝置藝術，引起我們目光與注視。
「或許我該買一只這樣的行李箱，把一生所有回憶都裝了進去，好和女兒妻子，一同出發去遠方流浪……」
我心底喃喃自語。
這次沒搭渡輪，卻也有沒搭乘的喜樂，可以探索的角落更多，尤其可走入這座偌大的南方之城，呼吸它偶而不夠乾淨的空氣，走過燥熱得快滾燙的柏油路，我仍然甘之如飴，漫步前行。
我和女兒走到港邊，那裡依然排滿了想去旗津的人潮，不曾間斷。或許城市的人被關在窄小水泥房太久了，想好好去外面逛逛。
我遠遠望去，港邊的渡輪開始啟動，雖然排放的油氣並不好聞，我卻依然想像，每艘船一定得行駛過屬於自己的航道，其他船隻無法取代。
而在遠方的浪濤裡，歲月渡輪的影子不斷前進。
很快今天就會過去，明天又會如同一波波新的海浪，拍打岸邊，拍打每個人的心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