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好久不見!現在在哪念書?」老闆娘問。
再過幾年,寒暄的內容是:「在哪工作?」但換成老闆女兒問。
一次又一次,我才注意到,老闆的身影多年前已不見,而一段時間後,老闆娘也不見了,後來幾次都是他女兒。
有次我突然想念市場對面巷弄擺攤的菜粽販,但去了才發現已改為素食麵攤。
和攤販聊了一下,才知道這些年來,有人中風了,有人洗腎了,而有些攤販是不會再出現了。
比方灣中街上賣臭豆腐與蚵仔麵線的婦人。
她是教會會友,因心肌梗塞而離開。告別式那天,我閱讀故人略歷,才知道她的一生不單賣過小吃,亦曾在市場擺攤賣零嘴、當過多年清潔工。她的親友在告別式那天,說婦人辭世前天還在打掃,一生靜不住,都在勞動。
有多少人和她一樣,終身都在勞動?
我想起莊敬路上,常來找母親的芬阿姨。單親媽媽的她,撫養三個孩子,做過木工,經營過早餐店,又兼開娃娃車;而對街的陳爸爸,育有兩子一女,常在晚間發動機車引擎,晝夜顛倒地往工業區輪班。
不是全部,但我知道不少人定居於此,有著勞碌的身影。
「冬粉羹小碗,裡面吃。」
「這週回高雄,不用值班嗎?加十塊的料?」老闆女兒問。
我點頭。加料,是的。這是我與這攤魷魚羹的默契,暖暖的,一種味覺被記取的溫度,多年來始終如一。並且,沒漲價。但再次來時,店內多了兩位新助手。
對街的脆皮肉圓店還在,且生意興隆;市場內的中藥鋪仍亮著,老闆在店內戴老花眼鏡閱報,兒子早離家在三重的藥店打拼;洗腎多年的肉脯行老闆娘已不在;永遠戴袖套的尪仔餅婦人不見擺攤……,關於這地的事,有些改變,有些沒變。
儘管如此,人們還是照舊認真地過活。工作、升學、勞動、結婚生子。三民區,這座貼著日常而偉大的城,曾經是我的殼,我的宅,千宅萬戶遍地開展,背負多少庶民故事。
總要多年以後,我離開高雄到外地工作,才明白三民區這大宅,原汁原味的生活,才是高雄。